对话精神分析师约瑟夫·布尔戈：为什么我们总是在防御

“每个人都在努力解决的最基本问题是：对自己的价值感到自信。”

出品：Edu指南

采访：何沛宽

作者：天宇杨定一

心理防御机制，这一源自心理学的概念，如同一面多棱镜，折射出人类心理世界的复杂与微妙。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不难发现这样一些现象：有时，我们会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突然感到愤怒或烦躁。有时，我们会在不自觉中将自己的不适感受转移给他人。有时，我们会竭尽全力去维护一个看似完美的自我形象，哪怕这需要我们付出巨大的心理代价。这些现象背后，往往隐藏着心理防御机制在悄然运作。

近日，Edu指南和美国精神分析师、临床心理学家、《为什么我们总是在防御》作者约瑟夫·布尔戈（Joseph Burgo）聊了聊“心理防御机制”这个话题。

在访谈中，约瑟夫·布尔戈分享了更多关于这一复杂而微妙的心理现象。他提到，当我们试图防御时，我们是在试图避免痛苦的真相而对自己说谎，这种防御是我们内心深处为了自我保护而发展出的一系列策略和方法。正如弗洛伊德所言，心理防御机制是人类在面对挫折、痛苦和冲突时，为了维护自我心理平衡和稳定而自然产生的一种心理反应。

然而，心理防御机制并非全然有益。当它们变得过于根深蒂固，甚至成为我们逃避现实、拒绝成长的借口时，会对我们的生活产生负面影响。我们可能会因为过度依赖防御机制而失去对真实自我的认知，也可能会因为无法正视内心的痛苦而陷入无尽的心理困境。因此，了解并识别自己的心理防御机制，成为了我们追求更健康、更真实生活的重要一步。

对话中，约瑟夫·布尔戈分享了更多心理防御机制的各种表现形式，如投射、压抑、理想化、完美等，此外他还解释了为什么往往在亲密关系中，人们的防御机制容易被触发。同时，他为我们提供了如何正确看待和运用心理防御机制的视角。以下是对话全文（有删减），enjoy：

Edu指南： 通俗地理解，什么是我们的心理防御机制？

约瑟夫： 我喜欢的一种解释是，心理防御机制，它是我们为了避免痛苦的真相而告诉自己的谎言。防御机制这个词听起来有点机械，这听起来太像你用于此目的的工具了。但实际上这只是我们欺骗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同的心理防御。你可以这样或那样称呼它，但基本上，它们都是我们逃避真相的方法。

Edu指南： 为什么我们会试图对自己说谎？童年经历对成年后的心理防御表现有任何联系吗？

约瑟夫： 我想先说，防御机制是完全正常的。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一直在使用它们，我认为，如果没有一定程度的防御机制，我们真的无法生存。所以这并不一定是不健康的。只有当它们变得非常根深蒂固，并且你经常使用它们时，它才会成为一个问题。

当然，这与我们的成长有关。一个简单的思考方式是，比如说，你的家人对愤怒的容忍度不高。你不被允许与父母意见不合或对父母生气。它会被压抑在你内心，你必须想办法欺骗自己，这样你就不会知道自己生气了。你可能会把你所有的愤怒投射到别人身上，这样你就不必处理它了。然后你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没有愤怒的人，一个很好的人。

但我认为父母也为我们展示了他们自己的防御模板。我们将继续用愤怒举例。比如你的母亲或父亲，他们无法处理自己的愤怒，所以他们投射到别人身上，总是批评别人生气并否认自己的愤怒。那就成为你的模板。所以你通过观察你的父母来学习如何做到这一点。我不认为这是有意识的，只是你以他们为模板。

如果你的家庭总体上对许多情感有些不容忍，比如说你的父母会通过“吃”处理他们的情感，他们通过大量进食或依赖酒精来麻痹自己的感情。然后你从他们那里学到，情感是不能容忍的，你也通过效仿他们的例子来找到压抑真实情感的方法。

Edu指南： 你提到了投射防御，为什么我们倾向于将不舒服的感觉转移给别人？

约瑟夫：我认为这只是人类心理运作的一个基本模型，如果某件事很痛苦，你想摆脱它。如果你想想婴儿，新生儿，他们还无法思考，他们不了解自己。他们不明白正在经历什么。当他们经历了很多痛苦，哭泣就像他们试图摆脱一样，所以他们会哭出来。或者，他们挣扎的方式，例如他们试图把它从身体里排出。我认为这是人类心理的一个特征。

我的意思是，就不那么复杂的生物而言，如果环境中有什么有毒或危险的东西，它们就会远离这些危险。他们试图逃避它。如果有什么痛苦的事情，你就会摆脱它。如果说，你能够忍受痛苦并尝试理解它，而不是试图摆脱它，这需要达到一种巨大的心理发展程度。

Edu指南： 通常来看，什么情况会触发我们的防御机制？

约瑟夫： 我认为我们经常在陷入困境的关系中看到这一点。浪漫关系和婚姻，尤其是在关系接近尾声时，人们会陷入互相指责的游戏中，你们都试图摆脱对对方的羞耻感，但最终关系会破裂。

而如果我们的防御机制被触发了，我们会影响我们周围的其他人，他们会对我们的防御做出反应，他们可能会变得防御，这可能会触发他们自己的防御，他们可能会开始，陷入责备游戏。如果我有一些羞耻感，我可能会批评你并让你感到自卑。然后你可以对此做出反应并采取防御措施。

Edu指南： 所以防御机制中最常发生在夫妻关系和婚姻关系吗？

约瑟夫： 我认为任何亲密关系都会发挥防御机制的作用，但我认为人类的经验是与他人建立关系，发展亲密关系，总是涉及某种程度的依赖。因为如果你爱一个人，你需要那个人对你的幸福感有很大影响。同时，过程中会发生一些事情，你可能很难容忍，它可能会激起许多防御机制。

我也认为在恋爱关系中会出现很多自尊问题，特别是在早期浪漫之后，一切都很美好、完美的阶段之后。随着浪漫感觉开始减弱，另一个人更加现实地看待你，不再认为你是完美的。那时会出现很多羞耻和自尊问题，这可能会触发你所有的防御机制。

Edu指南： 为什么我们把自尊看得比与他人建立更深层次的关系更重要？

约瑟夫： 我认为对自我价值感和感到自信是非常基本的。我认为没有人能在没有价值感的情况下生存。所以，如果你的关系让你感觉不好，它只会引发一切。我认为每个人都在努力解决的最基本问题是对自己的价值感到自信。

Edu指南： 当我们试图控制自己的形象时，有时我们会压抑自己的情绪。如果我们总是压抑自己的情感，你认为会有什么影响？

约瑟夫： 听起来像是孤独和抑郁的配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感到难过，但你总是试图看起来很快乐，生活很美好，那么，你不会感觉和任何人很亲近。因为当你隐瞒什么时，你无法感到与任何人亲密。对方也无法看看你到底是谁。

我认为今天在社交媒体世界中的很多人都是如此。我认为这是真的，人们正在策划自己的形象，试图看起来好看，这只会让他们感到更加孤独和孤立，就像他们无法接近任何人一样。

Edu指南： 为什么我们倾向于压抑自我？

约瑟夫： 因为这样更容易。我的意思是，找到简单的方法是人类的本性。最好不要关注痛苦的事情。所以有时候我们会压抑一些事情，因为它突然出现时，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处理它，然后我们试图稍后再处理。那很好。

我认为这是一个适应性的事情。有时候痛苦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所以你可能会压抑对它的意识，你可能会否认它。没关系，因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忍受那种痛苦，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处理它。

Edu指南： 正如你所说，在社交媒体上，我们试图展示自己是完美的人，这是一种理想化防御机制，你认为它是否因为社交媒体的兴起而加强？

约瑟夫： 绝对的。我认为我刚才举的例子，一百张照片和精修是一个完美的例子。这是因为你可以呈现理想的形象。所以你在更个人化的层面上理想化了自己，这不只是与社交媒体相关的。我认为理想化防御也可以理想化其他人。如果我们认为，哦，那个人是完美的，如果我和她有关系，我会很好的。所以你会理想化自己或理想化别人，但我认为它们在某种程度上都与羞耻感有关。

Edu指南： 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鼓励赢得面子或挽回面子的环境中，我们如何减少羞耻感？有时候事情其实并不重要，但因为社会规范、社会文化对人们的影响很大。

约瑟夫： 非常难。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生活在一个不容忍羞耻的文化中，并因人们的限制或失败而导致羞耻，那么很难超越你的社交环境，很难超越你的家庭。我认为需要一个非常强大的人才能摆脱这一切，并说，不，我拒绝那种看待我的方式。

所以在有限的环境中，人们通常以两种方式回应这个问题。其中之一是你成为了一个完美主义者。有很多完美主义式的父母驱使他们的孩子变得完美，并期望孩子能学术卓越。他们让孩子负担过重的课程、课外活动和家教。你必须实现完美，那是一种选择。另一个是放弃。人们可以说，如果我要失败了，我永远不会有第二次机会，那我就不会去尝试。

我不太了解日本的封闭文化。现在那里有一些封闭的年轻人，他们生活在父母家。他们没有工作，没有社交关系，从不尝试任何事情。我有一种感觉，在公共场合出现任何失败的羞耻和恐惧，是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

Edu指南： 更好地应对心理防御、健康生活，你会给读者什么建议吗？

约瑟夫： 学会看到自己的防御机制正在发挥作用。就像认识到当你责怪别人的缺点时，当你假装自己没有受伤或不需要别人时，尝试看看防御机制的作用，然后了解是什么触发了它们。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书的第一部分谈论的——这里是与每个人相关的问题领域。我们如何处理痛苦的情绪？我们如何建立自尊？我们如何处理对他人的需求？因为我们都很需要与他人共处，我们不能没有彼此而存在。如果你要为某件事辩护，那可能是在你试图抵御那些太痛苦而无法处理的情绪，或者你试图假装你不需要任何人并自给自足。或者你试图建立你的自我意识，通过理想化的自我形象或让别人对自己感到不好。所以，我想，人们应该更多了解这些基本的人类情况以及应对它们的典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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